二、百折困顿，孜孜以求
我是从年元月3日开始出来正式坐诊的，当时已经37岁，与论坛里很多20来岁就开始从事临床工作的朋友相比，确实是太晚了，所以临床阅历与经验的差距是很大的。刚开始男科病人很少，慢慢的就有了一些。记得一位小伙子，30岁左右，体型偏瘦，被前列腺痛搞得很烦来就诊，我先给患者讲这个病好起来很慢，希望他能配合医生的治疗，好好坚持，刚开始症状缓解不明显是很正常的。其实说这话一方面是希望患者坚持治疗，另一方面也反映了我本身信心不足。事实也正是如此，连换了几次处方，都没啥疗效。后来我感觉自己确实是没啥办法了，就给患者说，你还是坚持服用前列通瘀胶囊吧。患者当时对我还是充满了信任，问我需要服用多久，我想王老师一般叫患者服用三个月，我想了想说，服用半年吧。后来就把这个患者给忘了，某一天，一位患者来看感冒，我觉得此人很面熟，就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以前在我这看过病。患者说，是啊。我说，以前好像不是看感冒咳嗽这些吧。患者说，以前是看前列腺炎。我问好了没有呢，患者说现在好了。我问怎么好的呢，患者说你叫我吃前列通瘀胶囊的嘛。我说，哦，对的，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然后又问，你吃了好久呢？患者说，你叫我吃半年的嘛，我吃了半年，硬是好了，现在到处都不胀不痛了。我当时感觉汗都要掉了一地，当初的想法，因为自己无计可施，多半的心思是把他支走算了，结果还歪打正着给治疗好了。
后来我就有经验了，对于这种病人，就叫去买前列通瘀胶囊吃，而且强调必须要吃够半年才行，而且说得自信满满，振振有词。患者也多半能坚持治疗。有一位张姓患者，做家具生意的，坚持吃了半年，也好了。恰逢吃完半年后去体检，肝肾功都很正常，说明此药确可以坚持服用。这个药是当时在男科门诊学习时，王老师给讲过，前列腺的中成药有很多，但是有稳定疗效的只有此药，需要注意的是，应长时间坚持服用，疗程至少三个月。我当时在门诊时，还做过番茄红素的临床观察，发现对于虚证的前列腺疾病，此药有些疗效，夹湿气稍微重一点的，莫不是越吃越严重。可以推测，此药有些象中药里补肾阴的药，还是偏于滋腻。并不象西药临床试验说的能够营养前列腺，改善前列腺炎的症状。学中医的医生，能从中药学的角度去审视包括西药在内各种药物，也不失为一种思维方式。
还有一例前列腺增生的患者，因为尿血来诊，现在还很有印象。患者是都江堰人，地震后当地住房修得很好，老人对生活很满意，觉得有病就应该立即治好，以便享受幸福的晚年。但是频繁尿血搞得老人心烦不安，心里压力很大。患者舌淡胖而润，脉沉弦而无力。当时给予真武汤合五苓散加血余炭治疗，血余炭是既能止血，又能利尿的一味药，故加之。开完处方我给患者说，这三付药吃完就去查个小便常规再来看。吃完三付后，患者来复诊，坐下就告诉我他还没去查小便常规，说自己压力很大，害怕去查了还有隐血，自己心里受不了。我只有在原来处方上再加炮姜、仙鹤草、肉桂、砂仁这些，又予三剂，嘱咐其这次吃完后，一定要去检查小便常规。再次来复诊时，患者兴高采烈，拿出化验单说，刘医生，终于没有血了。我建议患者第一诊的处方去血余炭，再坚持吃一段时间巩固。
除了这几例还有鲜明的印象，其他的男科病人，都没有什么印象了。可能开始患者兴冲冲的跑来就诊，几次下来没有疗效，也就不再继续复诊了。渐渐地我越来越感觉到男科疾病的复杂性了，从王老师那里囫囵吞枣学来的套路根本应付不了复杂的临床情况。但每次回学校看王老师的病人还是多得一号难求，复诊患者基本反映疗效很好。有一次跟王老师吃饭，我向他问了一个很初级的问题，我说王老师，我看男科疾病都是用的从你那学来的方法，为什么疗效不怎么样呢？老师听了，没有生气，也没有笑话我，想想后郑重地对我说，可能还是要加强中医内科的学习，加强男科病辨证论治思路的研究。并进一步说，要注重男科病肝脾、脾肾、心肾、肝肾的关系。用药要照顾患者的胃气，因为男科病一般都需要长期服药，尽量不要开有伤患者胃气的药。最后再次给我强调，要对患者讲清疾病的复杂性以及坚持服药的意义。现在想来，王老师对我讲的不啻为金玉良言，但是我对如何加强男科病辨证论治思路的研究，如何注重肝脾、脾肾、心肾、肝肾关系，依然是一头雾水
后来治疗一些简单的遗精患者，多是几剂或十天半月就好了，心里不免有些膨胀，从而形诸文字在各大论坛发布。于是一位邱姓患者找到我的QQ加了进来，希望我能为其治疗，我自信满满地跟他聊了几次，该患者即表示要来蓉治疗，我也爽快答应了。大概是年的10月，患者来到了成都，在我住的小区附近租了一套房子，天天与我厮混在一起。患者是福建人，二十六七岁，体型消瘦。以前做生意经常跑俄罗斯与马来西亚，吃的饮食也是冰火两重天，并有手淫史。当时大便稀溏，两三天就要遗精一次，舌淡暗苔厚腻，两手脉中取细弦，力度不足。观其服用过的处方有三四百张，除了耳熟能详的名医手笔，也有出名或不出名民间医生，甚至还有道医、佛医。除了补肾固涩，还有清热解毒凉血的治法；除了流行的火神治法，也有我一辈子都想不到的治法。而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没效。患者当时熟悉全国各地中医名家及民间中医，甚至很多中医之间的关系以及恩怨都了如指掌，给人的感觉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对于具体的治法，我当时的想法，只要大便稍微好点，也许遗精就会好点。于是给予砂半理中汤之类，患者大便稍好，但是遗精加重；转手柴平汤之类的，遗精稍好，但是大便又不行了。在这两个处方之间徘徊了一个多月，患者晚上睡觉即要盗汗。这时我基本忘却了老师教过的辨证论治的中医思维方式，不管舌脉，补肾固涩药也用上了，但是患者还是遗精频频，甚至大便也不如吃理中的时候了。
到了那年的冬天，患者也急了，因为他也一直在自学中医，随身带有很多中医书籍，甚至还带了很多他觉得常用的饮片。我们一起研究了起来，最后的结果就是热烈地讨论，甚至争论，最后的结果是谁也说服不了谁。虽然还是有双方妥协，讨论了一些治疗方法出来，但是百方试尽，还是疗效全无。转眼到了年底，患者很失望地回老家过年去了。
虽然我治疗邱患者基本没啥疗效，他还是将他认识的一位成都的何姓患者介绍到我处治疗。何姓患者跟他症状差不多，虽然不象邱患者那样走过了漫漫的求医路，但是也去了几个他认为中医水平高的沿海大城市求治，最后也没啥疗效，重新在四川寻找中医求治，先求治于一位温病专家，坚持数月后，觉得疗效不满意，转而求治于我的导师宋兴教授。据说第一次就诊，老师一号脉说，你这么年轻，简直是老年人的脉象嘛。宋老师一直给吃化痰祛湿的药，或者少佐健脾的药。患者从原来两三天晚上遗精变成了一周一次，甚至十天一次。因为老师那儿号不好挂，在邱患者的介绍下，何患者转到我处治疗。何患者也有长期手淫史，舌象脉象跟邱患者也接近。当时我对治疗这病已经信心全无，因有老师示例于前，我就先沿老师的思路继续走下去再说，好在患者的症状在老师的治疗基础上，我接手一直没有加重，使我有时间来琢磨这个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邱患者在时，有一次跟一位师妹电话谈点事，末了她说她那有曾辅民老师的一些遗稿，问我要不要。我那段时间很忙，就请邱患者帮我去复印了拿回来。曾辅民老师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好的火神医家，拿回来后我就慢慢翻看，资料中也有师妹跟曾老师抄方的笔记，其中有一个医案以温胆汤加减，师妹在旁边注了一笔“温胆汤、祛湿”。当时心里想，哦，这个处方还能祛湿。在我的印象中这个处方就是化痰，治疗怪病的嘛。读者朋友请不要见笑，我以前确实没有注意到温胆汤祛湿的作用，这是我半路起家学中医，基础差的表现。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位师弟说他找到杨达夫先生注的叶天士《温热论》，复印了一份准备送我。我拿到后就开始阅读起来，才注意到叶天士早有明训，温胆汤属于分消走泄祛湿的方剂，以前也看过多次《温热论》，居然从来没注意这一句。因为我是先从男科开始学中医的，所以知道一种方法后，自然而然就会想，这个方法可不可以用在男科病的治疗上。思量的结果是，温胆汤用于男科病的治疗有很好的可行性，首先此方有祛湿的功能，男科病最难缠的就是这个病邪，而湿气一久，难免会化痰，比如甘露消毒丹里用贝母的手法。另外从归经来说，此方可入肝胆脾胃，而胆与心通，这就是此方为什么能治疗失眠的原因。在当时我已经开始认识到入心肝经治疗对于男科病的意义了，首先肝肾同一治疗，补益如此，祛邪也应如此；其次心可主肾，肝胆之热又容易传心。越想越觉得此方治疗男科病简直太妙了。
当时最坚持治疗的就是何姓患者，因为一直吃健脾除湿的药，患者脉象渐渐变大，而遗精周期为十天到半月，似乎处于一个平台期，再难更延长一些了。于是在三加减正气散去滑石加人参、白术的基础上加半夏、枳实、竹茹，虽然与以前方药变化不大，但是遗精周期慢慢变为二十多天一次，患者和我都很高兴，终于看到一些进展了。后来患者心慌心悸有所加重，于是加了附子、桂枝之类温心阳的药，心慌心悸虽然有所缓解，但是遗精又变为一周一次，甚至两次了。不知道哪一天，我有看到李时珍治疗外甥柳氏那个医案，突然发觉牵牛子真是为男科专设的药，而且患者心慌心悸也不再严重了，而尺脉变大，正式用牵牛子的时机。于是在三加减正气散去滑石加人参、白术、半夏、枳实、竹茹的基础上再加牵牛子，患者一周之内立即不遗精了，两周、三周、一个月也不遗精了，甚至到了后来两三个月才遗精一次。患者大喜过望，我也觉得找到了治疗此病的法宝，立即笔之于文。
何姓患者是我最近几年男科病人中，伴随我诊疗男科疾病水平成长的一位。大约半年后就基本不遗精了，但还是有阳痿、早泄等症状。但是现在患者康复得很好，不仅现在同房基本在20到40分钟，而且精神、气质与以前也有很大的变化，言谈中充满了欣慰与自信。我甚至觉得不是我治好了他，而是他成就了我。后来自己在男科疾病治疗的认识上还有一些进步，莫不伴随着何姓患者的一步步好转。现在我相信，复杂的男科疾病，医生一定要从头到尾治疗好一例，才会有信心的建立和认识的深入。如果没有从头到尾治好过一例，只是截取了中间几个片段，是不可能形成什么独特的认识，也难以理解此病的复杂性与长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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