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颖，明危咨询东非研究小组成员，浙江师范大学在读研究生，国际政治专业，目前学习和研究乌干达问题。
众所周知，自穆塞韦尼年推翻奥凯洛军政权并出任乌干达总统以来，他从未从总统宝座上下来过，而其三十余年连续执政得以实现，与他年推动议会修改宪法，取消总统任期限制不无关系。随着穆塞韦尼连任次数一同增长的还有他的年龄，他遇到了执政路上的另一道头拦路虎——乌干达宪法第（b）条，即“年龄不满35岁或大于75岁者无资格当选为乌干达总统”的限制，根据该条例，他将无缘参加年的总统大选。
穆塞韦尼会认命么？显然不会。近期，包含取消总统年龄限制条款在内的乌干达宪法综合修正案成为了乌最热话题，引起各方激烈的辩论。若法案通过，则穆塞韦尼得以继续以压倒性优势参与总统角逐，反之，他将不得不告别坐了三十余年的位置。笔者参考了乌几大媒体相关报道与社论，欲略探这份修正案激起的血雨腥风。
修宪才露尖尖角
从穆塞韦尼年以古稀之年守擂成功起，关于修改总统年龄限制的风言风语就不绝于耳，毕竟十年前他就成功了修改了宪法中的总统任期限制，很难保证他不会故伎重演。同时，关于穆塞韦尼欲培养自己的儿子接班的传闻也是屡见不止。年7月4日，执政党全国抵抗运动（NRM）克扬宽齐区（KyankwanziDistrict）领导人联名向穆塞韦尼递交请愿书，呼吁地区议员带头发起修改宪法第条(b)的决议，以消除宪法规定的总统年龄限制。许多乌干达议员在公共场合对取消总统年龄限制一事表示沉默和回避，反对者甚至搬出年穆塞韦尼本人在接受NTV电视台采访时说过的话，“我们忽略了关于年龄限制的辩论，这个问题值得讨论，但人到了75岁后，活力远不如从前，所以我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大吵大闹。我知道有些国家领导人已经超过了75岁，但我认为，如果想要一个非常活跃的领导人，他的年龄最好能在75岁以下。”
而在去年连任后，穆塞韦尼在这个话题上表现得更为谨慎，他不再铁口断言“75岁以上者无法成为有效的总统”，只是告诉记者他会遵循宪法。今年3月，穆塞韦尼本人明确表示，现在还没到讨论取消宪法年龄限制以及其接班人的时候，自己只关心应该为非洲的未来做些什么，并不在乎像年龄限制那样的“小事”，他向选民承诺的是减贫与发展，而不是年龄限制，此事应待时机成熟再作商议。可以看出，虽然穆塞韦尼拒谈论这个话题，但他并未许诺不会修改该条例，“时机不成熟”的说法更像是采取了一种拖延甚至是欲拒还迎的态度，以免因此事激起公众、反对派团体和民间社会活动家的强烈抗议，并为进一步的宣传与争取同盟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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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呼万唤始登报
经过几个月的猜测揣摩，年6月8日，包含取消总统年龄限制条款在内的“乌干达宪法综合修正案”进入正式公布倒计时。在当日的《乌干达公报》（TheUgandaGazette）上，该法案被列为即将公布的法案之一。消息人士称，该法案将在数周内正式登报。据司法部网站显示，该报是“乌政府的官方报纸”。司法和宪政事务部长卡丹达·奥塔菲尔（MajaKahindaOtafiire）表示，宪法修正案只有先在《公报》上刊登后，才能提交议会辩论，“一旦该法案刊登公报，便会成立宪法审查委员会，并收集民众意见”。“宪法”规定，国家法案必须在提交议会前至少30天刊登宪报，而一旦建立宪法审查委员会，各方就可以通过这个委员会来表达自己的意见。
《乌干达公报》6月8日版面
7月13日，关于土地征用的“年宪法个别条例修正案”提案引发了许多议员的抗议，他们质疑为何综合性宪法修正案的草案至今尚未准备好，而此个别条例修正案是否在为综合修正案开路，因为即使是因个别条例修正案而设立的审查委员会，也将对宪法整体进行审查。因议员们要求明确修正案中是否包含取消“总统年龄上限为75岁”这一条款，副总检察长姆维西瓦·鲁库塔纳（MwesigwaRukutana）被迫向议会宣读了该个别修正内容，他承认综合性法案中的确包括修改宪法第（b）条中的年龄限制，该案将于今年提交议会，但本次的法案旨在修改宪法第26条，以解决由于征地过程引起的争议而拖延执行政府基础设施和其他投资项目的紧迫问题。
各执一词辩短长
针对是否应该修改总统年龄限制，乌各方人士众说纷纭，各抒己见，即便是全国抵抗运动内部意见也是分裂的。7月12日，乌官媒《观察者报》采访了72位该党议员，其中43人表示尚未决定支持与否。无疑，大部分反对党都强烈反对该修正案，在他们看来，宪法中的年龄限制是己方竞选乌干达总统的一大助力，穆塞韦尼和全国抵抗运动正采取像年一样的贿赂、收买手段，来赢得本就依托他们才得以进入议会的议员支持，以谋求“穆氏王朝”的延续，而这将严重侵害乌干达的民主与法治，进一步助长“国家蛀虫”穆塞韦尼及其党羽对本国的侵害。
除政治反对派以外，不少社会活动家、学者和年轻人对该修正案表示反对，他们认为一旦法案通过，乌政府将仅为自己和总统穆塞韦尼工作，而不再为人民服务；如果凡是穆塞韦尼所想，都能成为法律，乌干达将彻底沦入独裁统治之中。这些反对人士中的积极分子已经启动了反修正案运动，他们通过社会媒体的各种平台，传播全体名国会议员的联络电话和电子邮件地址，敦促选民打电话给他们，要求他们对修正案投反对票，“请打电话给你的地区议员，让他们根据宪法第（b）条的规定，废除修改总统年龄的提案”。有些激进分子甚至采取了为穆塞韦尼举办模拟葬礼、在首都坎帕拉张贴大量反修正案海报的形式，表达不满与抵抗。
支持法案的人也不少，除了欣赏穆塞韦尼的政治智慧以外，他们多是全国抵抗运动成员与既得利益者。参照此前修改宪法的程序，他们都是真正掌握该法案能否通过的生杀大权的议员，其党派归属与利益诉求决定了他们对修改宪法的支持，部分议员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虽然本人不赞成修改宪法，但一旦党派中的多数表示支持，也将投支持票。当然，支持派也不乏站在国家立场上考虑的人，他们认为，在穆塞韦尼本人政治资本雄厚，裙带网络占据国家各重要部门，而执政党又占据议会70%席位的情况下，让一个反对派领导人取代穆塞韦尼无疑于将乌干达投入火药桶。
风物长宜放眼量像乌干达这样为了维护总统的个人权利而修改宪法的现象在非洲并非个例，而穆塞韦尼似乎是以一种更加符合所谓民主的形式来巩固自身的地位，他的长期执政神话是建立在一次次选举获胜的基础上，尽管选举舞弊的诟病一直与他形影不离。同样，无论是作为成功案例的宪法修正案，还是即将登报的宪法修正案，从程序上来说，都是合法的。
纵观乌媒体社论，唱衰穆塞韦尼，反对宪法修正案的声音占了上风，但笔者认为，如果仍采取议会投票的方式，该法案通过的可能性极高，而执政党正极力促成这一发展趋势。为何将范围局限在议会内部时，穆塞韦尼或曰全国抵抗运动能够胜券在握？
时间回溯十数年，乌干达推行的还是“无党派民主”制度。穆塞韦尼禁止政党活动但并不取消政党，参与竞选的人只能以个人身份参选，这种政治体制在消弭党争、维护国家和平与发展上发挥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而同时，全国抵抗运动一家独大，极大地限制了反对派的组织化发展。虽然迫于全国抵抗运动内部分裂、反对派联合要求实行多党制等国内政治形势，同时西方以撤资和停止援助等形式相要挟，乌干达于年转入多党民主阵营，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全国抵抗运动仍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至今拥有议会约70%的席位，许多议员是在执政党支持下上位的，投票时自然要投桃报李了。
虽然按照执政党的设想，在最短时间内促使议会通过修改年龄限制法案可以防止反对派的干扰，但堵不如疏，随着民智开启，撇开民众关起门来做决策已经不再是明智的选择了。当议会的声音与公共舆论明显相悖时，不能简单地将反对声音摈弃在外，有必要将人民的意见纳入决策和信息收集环节之中，否则上行而下不效，甚至可能造成负面效果，进而影响乌干达的和平稳定。在这次围绕修正案展开的辩论中，可以明显看出，不少议员已经展现出这种“倾听民众的声音”的意愿，无论是出于本心还是作秀，他们表示自己的决定将取决于本地区选民的意见，并呼吁就该修正案进行全民公决，即使这仍不能完全反映民意，却比以往的内部决策体现了更多民本、民主的色彩。
责任编辑：周军
图文编辑：贺丽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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