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秋季荣格与两个朋友(一个英国人和一个美国人)去热带非洲旅行,他说:“如果我们从来没有机会从外部观察我们自己的民族,我们怎么能意识到民族的特性呢?从外部观察,指的是从其他民族的立场来观察。这样做,我们必须获得足够的外民族集体心灵的知识,在这吸收同化的过程中,我们会遇到不相容的东西,包括民族偏见和民族特质。所有激怒我们的事情,都能使我们了解自己。”
1.北非带给荣格的启示是:这些人以他们的情感来生活,受到触动并被感动,让他们自己沉浸于情绪之中。他们的意识照顾、负责着他们的空间定向,传递来自外界的印象,同时也被内在冲动和情感所扰动。但这意识并不会导致深思,自我机会没有自主权。这种情形与欧洲人并没有太大不同,但归根结底,我们更多了几分复杂。无论何时,欧洲人拥有一定程度的意志力和明确的目的性。我们缺少的是生活的强度。
在北非荣格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在一个阿拉伯城市,就像在大多数城市一样。有个城堡,是个阿拉伯皇宫。城市建在宽阔的平原上,环绕着城墙。城墙敞开着。我急切地想要看看城堡里面,便迈步上了桥。走到桥的一半的时,一位英俊、皮肤黝黑的阿拉伯贵族几乎是以皇家的气派从门口向我走来。我知道这个穿着白色斗篷的年轻人是城堡中的王子。当他走向我时,他攻击了我并试图将我击倒在地。我们搏斗起来。搏斗中我们撞到了护栏上,护栏折断,我们便双双落入河中。在河里他企图将我的头摁进水里。"不,我想这太过分了。于是我就把他的头摁进了水中。我虽然这样做了,却对他非常钦佩;但毕竟不想被他杀死。我无意杀他,只想让他昏过去而无力打斗。”
“然后梦的场景变了,他和我在城堡中心一个八角形的拱形房间里。房间全部是白色的,非常朴实典雅。沿浅色大理石墙放着低矮的沙发,在我面前的地上有一本打开的书,乳白色羊皮纸上写着华丽的黑色书法。那不是阿拉伯文字,倒像是西土耳其斯坦的维吾尔文。我从土耳其摩尼教经文残片中对此有些熟悉。我不懂书中的内容,却有种感觉,那是我曾经写的”我的书。我刚刚与之角斗的年轻王子坐在我右边的地上。我向他解释,既然我战胜了他,他必须读这本书,但他拒绝了。我用胳膊搂着他的肩,以一种父亲般的仁慈和耐心让他读这本书。我知道那时绝对必要的,最终他屈服了。”
荣格对这个梦做了分析,他说道:“在这个梦里,阿拉伯年轻人无疑是那个差身而过没有打招呼的傲慢的阿拉伯人。作为城堡的居民,他是自性的化身,或更确切地说,是自性的密使。因为他居住的城堡的是一个完美的曼荼罗:一个有方形墙和四个门的城堡。他想杀死我的企图,是雅各与天使搏斗的主题的再现。用《圣经》的话说,他就像是上帝的天使和信使。上帝想要杀死人类,因为他不认识他们。因此他初见我时与我为敌;但是我没有让步,反抗了他。在梦的第二部分,我成了城堡的主人,他坐在我的脚边,被迫学着理解我的思想,或更确切地说,学着懂得人类。”
荣格接着说,“我去非洲,其实是无意识地要去寻找一个欧洲氛围之外的地方,去观察我的心灵,去发现欧洲人格之外的几近消失的人格部分。这部分人格站在我自己的无意识中反对我,并且我的确是在试图压抑它。为了遵从它的天然本性,它想要使我处于无意识状态以便杀死我。但我的目标是通过洞察使它更有意识,那样我们就能发现一种共同的妥协方式。阿拉伯人黝黑的肤色表明他是个阴影,但不是个体的阴影,而是种族的阴影。他与我的人格面具无关,却与我的整体人格、自性有关。作为城堡的主人,他必须被看做一种自性的影响。以理性主义为主流的欧洲人,发现很多人性部分都很陌生,还以此为自豪,全然不知他的理性是以牺牲生命活力为代价的。而他人格中原始的部分,或多或少地贬义为无意识的存在了。”
最后荣格总结,这个梦揭示了我的北非之行对我产生了怎样的影响:
首先,我的欧洲意识会有被无意识心灵出乎意料的猛烈攻击所淹没的危险。意识上,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种情况,相反,我不由自主地有优越感,因为每走一步,都会想到我的欧洲人特征。
其次,作为一个欧洲人,我对这些与我有如此不同构成的人有一种特定的视角,并把自己与他们划清了界限。但我心中存在的无意识力量让我措手不及,它们如此强烈地站在这些陌生一边,造成了梦里的冲突。梦用蓄意谋杀的象征呈现了这一冲突。
2、美国:印第安村庄
在这里荣格第一次有幸与一个非欧洲人,也就是一个非白种人谈话,他是勃罗陶斯族首领,叫奥奇维艾·比阿诺。荣格说:“与这个印第安人谈话,就像船只自由地飘荡在深沉而陌生的大海上。比阿诺说,白种人看起来都那么凶残。他们嘴唇薄,鼻子尖,满脸皱纹。他们的眼睛直瞪瞪地老是在搜寻着什么。他们在找什么?白种人总是想要得到些什么,他们成天心神不宁、坐立不安。我们不知道他们想要什么。我们不理解他们,我们觉得他们都是疯子。”
荣格问他为什么觉得白种人都疯了。
“他们说他们是用脑袋想”,他回答道。
“那当然。那你们用什么想?”荣格惊讶地问他。
“我们用这里想。”他边说,边指着他的心。
荣格说:“我沉思良久,这似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为我勾勒出一幅真正的白人肖像。直到那时为止,我所见到的都是伤感的、美化过的彩色图画。这个印第安人击中了我们的弱点,暴露了一个我们视而不见的实质。我觉得心中升起了一团无形的迷雾——未知却非常熟悉。在迷雾中,意象一个接一个地现身:首先是罗马军团攻破高卢城镇,然后是尤里乌斯·凯撒、西皮奥·安福利卡努斯和庞贝线条分明的形象。我看到了北海上和白尼罗河上的罗马雄鹰。然后,我看到奥古斯丁把基督教的信条挑在罗马矛尖上交给不列颠人,查理大帝强迫异教徒皈依的辉煌之举,十字军烧杀劫掠的队伍。带着隐秘的刺痛,我意识到关于十字军的古老浪漫主义的空洞。然后是哥伦布、科尔特斯和其他征服者,带着炮火、刀剑、折磨和基督教义来了,来到了遥远的印第安村庄,那里的人们正在父亲般的阳光下安宁地坐着美梦。我还看到,太平洋岛屿上的人们被烧酒、梅毒和传教士强迫他们穿的衣服所带来的猩红热所摧毁。”
贝勃罗印第安人通常是沉默寡言的,当涉及他们的宗教时,更是守口如瓶。秘密的保护给了贝勃罗印第安人以自豪感和抵抗白种人统治的力量。它给了他们凝聚与团结。并且我确信,贝勃罗作为一个独特的社区,只要秘密不被亵渎就将继续存在下去。
3、肯尼亚和乌干达
(1)荣格对阿斯平原——一个著名的动物保护区做了如下描述:“站在一个低矮的山丘上,一幅广袤的热带草原的壮丽景象尽收眼底。在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我们看到大群大群的动物:瞪羚、羚羊、牛羚、斑马、疣猪等。动物们低着头吃草,如同缓慢流动的河流一般行进。除了一只猛兽凄厉的叫声外,机会没有任何声音。”
“这是静谧的永恒的开端,一如既往的世界,处于“无”的境界;因为到此时为止,没有人曾在此地认出这个世界。我从同伴身边走开,直到他们在我的视线中消失,尽情享受独自一人的感觉。在那里,我是辨认出这个世界的第一人;但却不知道在这一刻,我也是真正创造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人。”
“在这里,意识的宇宙意义对我变得超乎一切的清晰。把世界当做一种客观存在,给它打上完美的标记。我们通常把这种行为仅仅归功于造物主,没有考虑到这样一来我们就把生命看做了一架设计精良的机器,这价机器连同人类的心灵一起,运行在毫无感知。遵从已知、预先制订的法则中。这样惨淡的机械化的幻想,让人类、世界和上帝的戏剧性消失无踪;再也没有了“新的一天”通往“新的彼岸”,只有枯燥的计算程序。”
“我也一直绝望地寻觅我们自己的神话。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还知道了更多:人类是完成创造所不可或缺的,事实上,人类本身就是世界的第二个创造者,只有人类才使世界成为客观存在——若不是这样,在数以亿计的年岁里,世界就不会被听到、不会被看见,畜群只能低着它们的头颅在沉寂中进食、繁衍、死亡。世界在“无”的最深沉的夜里运转着,默默地终结。人类意识创造了客观存在和意义,并发现了他在这伟大存在过程中不可或缺的位置。”
(2)在埃尔贡荣格见到了吉博罗亚特的姐姐,他非常希望我能去探望她一下,那样她就有机会见到我了。显然在他的生活中姐姐扮演了母亲的角色。我也希望用这种方式获得一些对土著人家庭生活更深入的了解。
“女人已恭候多时。”我们到达时她从茅屋中走出来,以最为自然的方式向我问候。她是个好看的女人,中年——大约三十岁。除了必佩的贝壳带子外,带着手镯和脚环,一些铜饰品在大大拉长了的耳垂上挂下来,胸前戴着某种小猎物的皮毛。她把四个小孩关在了茅屋里,他们从门缝中向外看,兴奋地咯咯笑着。在我的请求下,她让孩子们出来了,但花了些时间他们才敢出来。她与弟弟一样举止优雅。
我们没有坐下,因为那里除了满是尘土的地面没地方可坐,地上到处是鸡屎和羊粪球。谈话进入了客厅里半家庭式话题,围绕着家庭、孩子、房子和菜园。她的丈夫年长一点的第一个妻子的财产与她的相邻,有六个孩子。这个姐姐的院子离这儿八十码远。在两个女人的茅屋的一半的地方,三角形的顶点,立着丈夫的茅屋;它后面,大约五十码远,是第一任妻子已经长大了的儿子的小茅屋。两个女人都有各自的农田。我的女主人公显然为她自己的财产而感到骄傲。
我有种感觉,她仪态中的信心和自信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她的身份的完整性,她的私人世界由孩子们、房子、小家畜、田地和——最后但同样重要的——引人注目的好身材构成。丈夫仅仅偶尔被间接提到。就像是他有时在这儿,有时不在这儿。当时他在某个不知道的地方。我的女主人毫无疑问是稳定性的体现,一个丈夫的真正“依托”。问题似乎不是他是否在这儿,而是她是否用她的完整,为赶着畜群漫山遍野地奔跑的丈夫提供一个有吸引力的中心。这些简单灵魂的内部是如何活动的,是无意识的,因此不为人知,我们仅能凭先进的欧洲人比较法对此加以推断。”
最后荣格说道:“是否白种人女性日益增长的男性化倾向与其自然完整性的消失有关(自然完整性是指:天地、孩子、家畜、自己的房子、灶火);是否这是对她的贫乏的一种补偿;是否白种人男性的女性化又是进一步的结果。制度越合乎理性,性别差异就越模糊。现代社会,同性恋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部分是母亲情结的结果,部分是目的性想象(阻止人口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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