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孟买回国后,我去了山西见Jamie。
他在平陆县一所高中教英语,赚得比在新西兰拿失业金多块人民币一个月,多少人削尖脑袋想移民奥克兰,他却很想离开,风景永远在他乡。
他的想法比较奇想天开,一时想去巴基斯坦开卡车,一时又想去英国开出租车,我一直以为他有点心理疾病,放着在澳新的锦绣前程不要,非把光阴耗在别的地方。不过,也许在某些人眼里,我和Jamie没差。
在平陆,他结识了当地黑帮的人,能获取一些麻痹肉体和神经的东西,倒也过得优哉游哉。
经过多年的教育,在我的思想里是不允许存有与社会严重脱节的东西的,上小学时、初中时、高中时,老师们说要好好读书,今后考上好大学,大学一毕业,没享几年单身的自由,家里人就准备开始张罗婚姻大事了。
带着枷锁的青春当然也不全一无是处,至少它给了我一个像样的大学文凭,也赋予了我某些自我学习的能力,才能不断适应今后千变万化的工作环境。
Jamie的“无厘头”是不是也是某种意义上无声的抗争?我眼里的新西兰是天堂,但也有不喜欢天堂的人存在。
凌晨三点,三门峡市区,肯德基。
脑袋晕得厉害,一块怎么啃也啃不动的骨头被我重重地吐在印着新品上市促销广告的托纸上,接着埋头喝粥,Jamie坐在对面,趴在桌上一言不发。忽然,邻座的Olivia猛地抓起我刚吐出来的骨头塞进嘴里,精神饱满地说:“我教你怎么啃骨头”。
她展示了“啃骨头”功夫,只见她的口轮匝肌、口角提肌、笑肌、咬肌、降下唇肌灵活地扭动着,不一会儿功夫,一个枣核大小的骨头从她口中跳了出来,白生生的白骨在托纸上似乎能反射头顶的光,上面不见一丝肉丝,也没附着半点软骨,果然是高手。
Olivia来自乌干达,在三门峡教英文。乌干达的官方语言是英语和斯瓦西里语,首都坎帕拉大多数年轻人的日常用语是英语,所以光从口音和肤色判别的话,三门峡的家长们以为她是美国黑人。
Olivia光明正大地在三门峡赚取比当地平均工资高几倍的薪水,且不费太大劲儿。Olivia的收入虽高,但她的行为却总在透露她之前的生活有多窘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啃掉我吐出来的骨头,可以判断出她对待食物的态度,并不是说Olivia捡我吐出来的骨头吃是有多么“不得体”,本质上其实是一桩好事,毕竟不应该浪费食物。不过,往往是这些细节反映出一个人真实的出身背景,就好比Jamie永远都会下意识地问我要不要来杯咖啡。
Olivia很开朗,有目标,够胆识,一个人从乌干达来万里之外的中国打拼,在教书的同时做一些外贸生意,把广州的电器、衣服等转手卖到乌干达。Olivia是Jamie的朋友,Jamie和我在新西兰相识,经过半天一晚的相处,现在Olivia也算是我的朋友了。
Jamie来中国主要以体验生活为目的,而Olivia就是奔着钱来的,她说等攥够了钱就去买一个假的美国护照,入境美国后找一个非洲裔美国黑人结婚生子,然后拿美国的合法身份,在美国扎根是她的终极目标。
三门峡旁边就是平陆。平陆县位于山西省南端,地处秦晋豫黄河金三角地带,北靠中条山与河东盆地相依,南临黄河与河南省三门峡市相望,东接黄河小浪底枢纽与九朝古都洛阳、河南省会郑州为邻,西越芮城、华山与西安为邦。
平陆很老,不大,交通便捷。40分钟大巴可达运城市区,20分钟的士可到三门峡市区,位于三省交界处,可以坐公交去邻省理发、买菜……
周末,Jamie带我去了傅相祠。
孔子在中国被尊奉为“圣人”,流传至今。其实比孔子大约早年的商朝武丁王时期的宰相傅说,才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被尊奉的“圣人”。
为纪念圣人傅说,在山西省运城市平陆县县城东北的傅岩山上建了这座傅相祠,在唐大历年间,清康照年间,均有关于它的记载。祠内有主殿、配殿、碑台、戏楼、砖塔等建筑,亭台楼阁、斗拱飞檐、傅岩屏影、涧水环绕。
到了平陆,不得不看的还有一景,那就是——窑洞。
窑洞是西北黄土高原上居民的古老居住形式,这一“穴居式”民居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四千多年前,窑洞广泛分布于陕西、山西、河北、河南、甘肃、宁夏以及内蒙古等省份,在陕甘宁地区,黄土层非常厚,有些厚达几十千米,当地人民利用高原有利的地形,凿洞而居。
窑洞一般有靠崖式,下沉式、独立式等形式,其中靠山窑应用较多。在过去,一位农民辛勤劳作一生,最基本的愿望就是修建几孔窑洞,有了窑娶了妻才算成了家立了业。男人在黄土地上刨挖,女人则在土窑洞里操持家务、生儿育女。
窑洞是黄土高原的产物,它沉积了古老的黄土地深层文化。
平陆县城不大,出租车开十多分钟就可以看见窑洞。我第一次见窑洞的心情是很激动的,想象里头应该冬暖夏凉吧?
我和Jamie从傅相祠下来后,去了山脚一户窑洞人家。院子里拴了两只大黑狗,见我们进来,狂吠暴跳,主人把我们迎进门,门旁带窗,进门窗边就是土炕,炕下有烧火孔,并与屋内灶台相连,在灶台内烧火做饭,冬天时炕上会很暖和。
我在平陆待了约一周,吃吃喝喝,闲逛闲聊,领略了一把西北小城的风趣。有一天,我跟着Jamie去了他教书的教室,给他做了一节课的助教。高二的学生们见我来,都异常兴奋,问了我许多课外的问题,小小的脑袋瓜子对八卦很好奇。在这些天真无邪、涉世未深的学生们身上,我又一次看到了人性的美好面。
华夏民族的始祖黄帝、炎帝、蚩尤,尧、舜、禹,都相继活动在这片河东大地上。窗外和风细雨,教室里书声琅琅,内心心平如镜。
一切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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