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提要
那个十月份的午后，嘟嘟终于站了起来。成功让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美好动人，然而这却来自于我的虚荣。我被虚荣奴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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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爱之名（上）
“你在哭什么？”爸爸问我，但我答不上来。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我为自己而做的。我拼命想要守住的虚荣心奴役了我，它正用比别人都大的声音在我心里说：我努力教嘟嘟走路，原因是我为有一个残废的弟弟而感到羞耻。不到几个月，嘟嘟彻底学会了走路，他的小推车被放在谷仓阁楼的小红木棺材旁边（它现在还在那里）。现在，当我们一起散步，边走边休息时，只有到达了目的地我们才会返回。为了打发父母，我们开始撒谎。从一开始嘟嘟就是个可怕的骗子，他让我养成了撒谎和编撰的习惯。我们太爱编故事了，以至于如果有人停下来听我们荒谬的故事，我们就会被送到迪克斯山[1]去。我的故事天马行空，让人身临其境，而且通常毫无意义，嘟嘟的故事比我的要疯狂两倍。在他编的故事里，人们都有翅膀，想飞到哪里就飞到哪里。他最喜欢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彼得的男孩，他的宠物孔雀有一条十英尺长的尾巴。彼得穿了一件金光闪闪的袍子，他穿着它穿过向日葵花田时，那些花都不再面向太阳，而是转过身来面对他。当彼得准备睡觉时，孔雀张开了它那雍容华贵的尾巴，像一朵即将把花瓣闭合的睡莲一样轻轻地搂住那男孩，把他埋在它凤彩鸾章的彩虹色漩涡[2]里。是的，我必须承认，嘟嘟比我更会编故事。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思考未来。我们决定长大后就住在老妇人沼泽地里，靠捡狗舌头为生。他计划着，我们要在溪边用低语的树叶建一座房子，沼泽里的鸟儿就是我们养的小鸡。我们会在柏树上的藤蔓荡来荡去一整天（当我们不收集狗舌头的时候）。如果下雨，我们会蜷缩在一棵伞树下玩粘胶游戏。如果他们愿意，爸爸妈妈可以来和我们住在一起。他甚至想到他可以娶妈妈，我可以娶爸爸。当然，我比他大，知道这是行不通的，但他口中的未来是如此美丽和宁静，我所能做的就是低声附和说“是的，是的”。自从我成功地教嘟嘟走路，我就开始相信我自己是绝对正确的，我为他准备了一个很棒的训练计划，当然，爸爸妈妈都不知道。我会教他跑步，游泳，爬树以及搏斗。他现在也相信我是绝对正确的，所以我们把这些目标的最后达成期限定在不到一年之后，那时，嘟嘟可以开始上学了。那年冬天我们没有多大进展，因为我在学校，嘟嘟患了一场又一场的重感冒。但是温暖充满生机的春天来了，我们眼中又充满了希望。夏天结束时，我们终于成功了，这成功对于我们来说像是一罐珍贵的金子。在炎热的日子里，嘟嘟和我会去豪斯海德码头，我给他上游泳课或者教他如何划船。有时，我们会去凉爽的绿意盎然的老妇人沼泽，爬上藤蔓，或者在他学会走路的松树下教他用科学的方法练习搏击。誓言像树叶一样挂在我们身边，无论我们往哪里看，树叶都会迎风招展，鸟儿也会歌唱。那个夏天，年的夏天，已经像花一样枯萎凋零了。七月的一天早晨，一场飓风从东边刮来，刮倒了院子里的橡树，把榆树的枝干都劈开了。那天下午，飓风从西边呼啸而出，把倒下的橡树枝干吹得到处都是，折断它们的根，把它们从地下撕裂，就像老鹰啄碎鸡的内脏一样。棉铃被从茎上拧下来，像绿核桃一样躺在两棵茎之间的小小山谷里，而玉米则均匀地散落在地上，玉米穗垂到地面。嘟嘟和我跟着爸爸到了棉花地里，他站在那里，肩膀下垂，正在检查这一片废墟。当他的下巴抵到胸前时，我们都吓坏了，嘟嘟吓得握住了我的手。突然，爸爸挺起肩膀，挥起拳头，用一种似乎是从地球之外发出的隆隆声的语气开始诅咒天堂、地狱、坏天气和共和党[3]。嘟嘟和我互相推搡，咯咯笑着，回到家里，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在那个夏天，房子里出现了很多奇怪的地名：蒂埃里城堡、亚眠、苏瓦松，妈妈在晚餐桌上的祷告中曾经说：“愿上帝保佑皮尔逊一家，他们的儿子乔在贝洛森林[4]失踪了。接着到了丁香花开的季节，距离我们计划的上学时间只有几周了，而嘟嘟的学习进度远落后于计划。当他爬上藤蔓时，腿几乎不能正常向前摆动，而且他的游泳测试肯定不能通过。我们为了得到那“装满黄金的罐子”，决定要加倍努力。我让他游泳，直到他的脸因为太累而发青；我让他划船，一直划到他提不起桨。无论我们走到哪里，我都故意走得很快，尽管他可以跟上我的步伐，但他的脸变得通红，眼神变得呆滞，很费力的样子。有一次，他实在走不动了，就瘫在地上哭了起来。“啊，来吧，嘟嘟，”我催促道。“你能做到的。你想在开学的时候因为不会好好走路而不合群吗？”“这样练习就能带来实质性的改变吗？”“当然可以，”我说，“现在，来吧。”我扶他起来。当天气开始变得炎热难耐时，嘟嘟开始发烧，妈妈摸着他的前额，问他是不是不舒服。晚上他睡得不好，有时他做噩梦，一直不停的哭，直到我把他从噩梦中叫醒：“醒醒，嘟嘟。醒醒吧。”那是星期六中午，就在开学前几天。我本该承认自己想放弃的，但我的虚荣心阻止了我。我们阶段性成功的兴奋已经褪去，但我们仍带着疲倦的固执继续坚持下去。现在回头也已经太晚了，因为我们俩都已经走得太远，陷入了一个充满期待的网中。爸爸、妈妈、嘟嘟和我坐在餐桌旁吃午饭。天气很热，所有的门窗都开着，好让不好捕捉的微风吹进来。尼西姨妈在厨房里轻轻地哼着歌。沉默了很久，爸爸开口了：“天气很平静，如果今天下午有暴风雨，我一点也不奇怪。”“我没听到雨蛙的叫声，”妈妈说，她相信雨蛙是要下雨的征兆，一手端着桌子上的面包。“我听到了，”嘟嘟说，“在沼泽地里。”相反的，我说：“不，你才没有听见。”“你听到了，嗯？“爸爸说，无视我的否认。“我当然听到了，”嘟嘟透过他装着冰茶的杯子怒视着我，重申道，我们又静了下来。突然，从院子里传来奇怪的咯咯声。一块面包已经准备放入口中，但嘟嘟停了下来，他的眼睛像两个蓝色的纽扣一样睁得圆圆的。“那是什么？”他小声说。我跳起来，撞翻了椅子，跑到门口，妈妈叫道：“把椅子捡起来，再坐下，说声对不起！”当我这么做的时候，嘟嘟已经向妈妈请示并溜到院子里去了。他抬头看着那棵流血的树。“这是一只大红鸟！”他冲我们喊到。那只鸟再次大声嘶哑，妈妈和爸爸走到院子里。我们用双手遮住眼睛，抵御朦胧的阳光，并凝视着寂静的树叶。在最上面的树枝上，有一只像鸡那么大的鸟，有着猩红色的羽毛和长长的腿，摇摇晃晃地挂在树上。它的翅膀松弛地垂下，当我们看着它的时候，一根羽毛掉了下来，慢慢地从绿叶中飘落。“它甚至都不怕我们。”妈妈说。“它看起来很累，”爸爸补充说。“或者它可能生病了。”嘟嘟的手紧握在喉咙上，我从未见过他站得那么久。“这是什么？”他问。爸爸摇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就在那一刻，鸟儿开始试图飞翔，但它的翅膀不协调，在一片扑腾和飞舞的羽毛中，从流血的树枝上掉下来，砰的一声落在我们的脚下。它那又长又优雅的脖子猛地抽搐了两下，变成了之字形，然后伸直了身子。接着，一动不动。它的眼睛浑浊得像蒙了一层白色的纱，它白色的长长的喙张开了。它的双腿交叉着，爪子微妙地弯曲着。甚至死亡也没有削减它的优雅，它像一个破碎的花瓶一样躺在地上，我们站在它周围，对它奇异的美丽的死亡感到敬畏。“它死了。”妈妈说。“这是什么？嘟嘟重复道。“去把鸟类百科全书给我拿来。”爸爸说。我跑进屋子，把鸟类百科全书拿过来。在我们观察这只鸟的时候，爸爸翻阅了百科全书。“这是一只朱鹭，”他指着一张照片说，“它生活在南美洲到佛罗里达的热带地区。一定是暴风雨把它带到这边来的。”可悲啊！我们都回头看了看那只鸟。一只朱鹭！它该被狂风吹得飞了多少英里，然后就这样死在我们的院子里，流血的树下。“我们回去把午饭吃完。”妈妈说，把我们推回餐厅。“我不饿。”嘟嘟说，他跪在朱鹭旁边。“我们有桃子馅饼做甜点，”妈妈从门口试探着说。嘟嘟仍然跪着，“我要把他埋了。”“你不许动它，”妈妈警告说。“你不知道它身上带了什么病毒。”“好吧，”嘟嘟说。“我不会动它的。”爸爸、妈妈和我回到饭厅的桌子旁，但我们看着嘟嘟从开着的门走出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绳子，在不碰朱鹭的情况下，把一头绕在它的脖子上。慢慢地，他一边轻轻地唱着“我们将在河边聚会”，一边把鸟带到前院，在花园里的矮牵牛花坛旁挖了一个洞。我们透过前窗看着他，但他不知道我们在看他。他笨拙地用铲子挖洞，尽管铲子的柄比他长一倍，这把我们逗笑了，我们用手捂住嘴，这样他就听不见我们的笑声了。当嘟嘟走进餐厅时，他发现我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吃我们的午饭。他脸色苍白，在纱门旁徘徊。“你把朱鹭埋了吗？”爸爸问。嘟嘟没有说话，只是点头。妈妈说：“去洗洗手，然后你可以吃些桃子馅饼。”“我不饿，”他说。“死鸟是不吉利的，”尼斯阿姨从厨房门探出头来说。“特别是红色的死鸟！”我一吃完饭，就赶紧和嘟嘟去到豪斯海德码头。时间不多了，嘟嘟要想在开学时赶上其他男孩，但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金黄色的太阳仍然猛烈地燃烧着，但我们经过的那片深绿色的树林是阴凉的。当我们到达码头时，嘟嘟说他太累了，游不动了，于是我们上了一条小船，随潮水顺流而下。远处的沼泽里仿佛有责骂声传来，沙滩上有蝗虫在桃金娘树上歌唱。嘟嘟不说话，把头转过去，一只手软绵绵的垂在水里。我们漂流了很长一段路后，我把我的桨放好，让嘟嘟划桨逆流而上回码头去。乌云开始向西南方向聚集，他不停地看着，想把桨划得快一点。当我们到达豪斯海德码头时，闪电划过半边天空，雷声隆隆，甚至连水流的声音都盖过了。太阳消失在黑云里了，黑暗降临，如同黑夜一般。成群的沼泽乌鸦飞过，向森林里的树上飞去；两只白鹭在牡蛎岩浅滩上呱呱叫着，飞走了。嘟嘟既累又害怕，当他从小船上走下来时，他倒在了泥地上，在他旁边爬过一支由招潮蟹组成的舰队，在沼泽地的草地上沙沙作响。我扶他起来，当他擦去裤子上的泥时，他灰溜溜地对我微笑。他再一次失败了，我们都心知肚明，所以我们准备在雨下大之前回家，为此必须要奋力奔跑。我们沉默着（又有什么话语能将支离破碎的虚荣心重新拼接起来呢？），但我知道他正在看着我，希望我能心软。闪电在头顶的天空炸裂开来，嘟嘟因为害怕紧紧跟在我身后，甚至经常因为靠得太近而踩到我的后脚跟。我走多快，他就走多快，所以我开始奔跑。暴风雨来了，咆哮着穿过松树林，然后，像一根爆裂的罗马蜡烛，我们前面的一棵树被闪电劈成两半。当震耳欲聋的雷鸣声消逝后，在暴风雨倾泻而下的那一刻，我听见了落后的嘟嘟喊道：“哥哥，哥哥，不要离开我！不要抛下我！”知道嘟嘟的训练计划化为乌有是痛苦的，这时，我内心的那股残忍的本性觉醒了。我尽可能快地跑，把他远远地甩在后面，暴雨把我们彻底隔开了。雨滴像荨麻一样刺痛我的脸，大风吹动了边上湿滑的树叶。很快我就听不到他的声音了。我还没跑太远就累了，那股孩子气的怨气也渐渐消失了。最后我决定停下来等嘟嘟。到处都是雨声，但是风已经停了，雨滴都沿着平行的路径直落下来，就像悬挂在天空上的绳索一样。我一边等，一边试图透过倾盆大雨寻找嘟嘟的人影，但没人跑过来。最后我决定沿路找回去，结果，我发现他蜷缩在路边一片红色的树荫下。他坐在地上，脸埋在胳膊里，胳膊搁在他的膝盖上。“走吧，嘟嘟，”我说。他没有回答，所以我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抬起他的头对着我的脸。鲜血从他的嘴角渗出来，脖子和前胸都被鲜红的血染红，红得很刺眼。“嘟嘟！嘟嘟！”我哭了起来，摇晃着他，但除了那湿漉漉的雨的声音，没有别的回应。他扭曲地躺在地上，头向后仰着，使他仍在抽搐蠕动的朱红色[5]的脖颈显得异常的细长。他的小腿在膝盖处严重的扭曲着，以前我竟然没有意识到他是这么脆弱和瘦骨嶙峋。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片鲜红，这场景看上去是那么熟悉。“嘟嘟！”我在狂风暴雨中尖叫着，整个人瘫倒在他的尸体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始终无法从这件事中走出来，我似乎永远躺在那里哭泣，为了保护那从雨的异端殒落的“朱鹭”的尸体不受暴风雨的侵蚀。注释：[1]迪克斯山：北卡罗来纳州罗利市一家精神病院的惯称。[2]凤彩鸾章的彩虹色漩涡：反光的呈漏斗状的彩虹色孔雀羽毛，形状像漩涡或旋风。[3]共和党：年，大多数南方人是民主党人。[4]蒂埃里城堡、亚眠、苏瓦松、贝洛森林：法国的一些地方，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曾发生过著名的战争。[5]朱红色：介于亮红色到红橙色之间的一种颜色。翻译/Vivian校对/阿黛百花错拳原文/TheScarletIbis编辑/Ari关于叙与XUYU翻译ID21我们｜真｜不鸽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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